找回密码
 加入

QQ登录

只需一步,快速开始

美国专业直饮净水器森乐全屋净水系统
楼主: 飞扬在天

[转贴][长篇连载]明札记

 火... [复制链接]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1:44 | 显示全部楼层

810]

作为帝国的优秀人才,他进入翰林院,成为了一名七品编修,这里虽然没有外放地方官的威风和油水,却是万众瞩目的中心,因为一旦进入这里,半只脚就已经踏入了内阁。



    此时的徐阶少年得志,前途看涨,还刚刚办完了婚事,娶了个漂亮老婆,所谓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,好事都让他一人赶上了,可是到达人生顶点的徐阶万万没有想到,他刚摸到幸福大门的把手,就即将滑入痛苦的深渊。



    嘉靖三年(1524)八月,刚进翰林院的徐阶板凳还没坐热,就接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,他的父亲去世了。



    徐阶是个孝顺的儿子,他极为悲痛,报了父丧,二话不说就打起背包回了家,在家守孝一呆就是三年。



    刚到单位上班,领导没混熟,同事关系也没搞好,就回家晾了三年,也真算是流年不利,但徐阶并不知道,这一切不过是热身运动,一场致命的劫难即将向他袭来。



    嘉靖六年(1527),徐阶回到了北京,官复原职,开始在翰林院当文员,整日抄抄写写,研究中央文件。



    平淡的日子过了三年,大麻烦终于来了,从他看到张璁的那封奏折开始。



    之后的事情我们已经说过了,张璁要整孔老二,徐阶反对,于是张璁要整徐阶,最后徐阶滚蛋。



    好像很简单,事实上不简单。



    当徐阶鼓起勇气驳倒张璁的时候,他并不怎么在意,大不了就是罢官嘛,你能把老子怎么样?还能杀了我?



    没错,就是杀了你。



    由于徐阶骂得太痛快了,都察院的几个御史也凑了热闹,跟着骂了一把,又惹火了张璁,这下徐阶惨了,张先生缺少海一样的心胸,充其量也就阴沟那么宽,他当即表示要把带头的徐阶干掉。



    天真的徐阶万没想到,发表个人意见、顶撞领导竟然要掉脑袋,不过事情到了这个份上,伸头缩头都是一刀,索性豁出去了,死也不当孬种!



    他毫不畏惧,直接放话出来:要杀就杀,老子不怕!



    但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徐阶没有想到,还有更为悲惨的命运在前方等待着他,因为在这个世界上,死亡从来就不是最狠毒的惩罚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1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11]

就在他静坐等待处罚的时候,另一个噩耗传来,他的妻子突然病逝了,只留下了一个两岁的孩子。



    徐阶悲痛万分,他成婚仅仅六年,妻子就永别而去,但更让他痛苦不已的是,他连办理妻子后事的能力都没有,因为他得罪了张大人,不能四处走动,必须呆在原地等候处理。



    事实上,在当时很多人的眼里,徐阶已然是必死无疑,因为根据路边社报道,都察院已经放出风来,都御史汪鋐受张璁指使,给徐阶定了死罪。



    徐阶终于没有能够逃脱死神的第三次玩弄,其实杀头也没什么,眼一闭,心一横,根据传统说法,就当是多个碗大的疤(虽然治不好)。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,把你关起来先不杀你,吊着你玩,让你感觉每一天都可能是人生的最后一天。



    徐阶所承受的就是这样的痛苦,每日笼罩在死亡阴影下,随时都可能有人闯进来宣布他的死期,但除了死亡的恐惧外,他还有更为深切的痛楚——妻死子幼,而家里的情形还真是应了那句老台词——上有七十岁的老母,下有吃奶的孩子。



    正所谓辛辛苦苦二十年,一夜回到解放前,为了远大前程、幸福家庭,用了二十年,现在前程尽毁、家破人亡,却只用了十几天。



    有时候,天堂到地狱只有一步之遥。



    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足以让人发疯,相信只要是人类,就会难以忍受。



    可是人生最痛苦的地方就在于,明明已经无法忍受,却还要忍受下去。



    当都察院内定的死罪传到徐阶耳朵里时,重压之下的他终于忍无可忍了,于是他抖擞精神,决定,重头再忍。



    不忍又能怎样呢?



    徐阶开始准备后事了,他叫来了自己的好友沈恺,交给他一些银两,只委托他两件事情:



    “请安葬我的妻子,把我的孩子带回华亭老家,交给我的母亲。”



    沈恺认真地点点头,接受了他的委托。



    得到承诺的徐阶放心了,他大声地说道:



    “死就死吧,如今我已了无牵挂!请你替我转告张学士(即张璁,时任谨身殿大学士),此事我一人所为,绝无悔意!”



    上天一向是很幽默的,一心求死的徐阶偏偏还就死不了,都察院的处决意见送到刑部,恰好刑部的几个司局级干部是徐阶的老乡兼好友,就把这事给压了下去,还四处帮他活动,最后终于大事化小、小事化无了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1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
812]

[


    当然了,张璁是不会罢休的,既然杀不掉你,就毁掉你的前途,此后再也不用回翰林院上班了,更别想什么尚书、内阁,老老实实地去福建吧。



    更为可恶的是,这位张学士还在皇帝面前狠狠地告了一状,搞得嘉靖也是激动异常,竟然让人在柱子上刻下了四个大字——徐阶小人,永不叙用,看样子是害怕自己记性不好,把这事给忘了(事后证明他记性确实不好)。



    好了,有了这八字评语,徐阶的前程就算到此为止了。



    他没有多说什么,收拾行李准备上路,而在赴任之前,他还要回一趟华亭,去拜别在家的母亲。



    徐阶连杀头都不怕,自然也不怕罢官,但对辛勤养育自己的母亲,他始终怀着歉疚,荣华富贵已付之流水,何以见母?何以报归?



    但当他见到母亲的时候,才知道自己错了。



    母亲顾氏听他讲完所有的经过后,却欣慰地笑了:



    “你因勇于直言而被贬官,这是我的荣耀啊!”



    然后她站起身,去为一脸惊讶的儿子准备远行的行李。



    毕竟我并非孤身一人啊!徐阶笑了。他最终下定了决心。



    出发,去福建!普天之下,岂有绝人之路!



    徐阶是幸运的,因为综合前人经验,但凡上天要你吃苦,一定会有好处给你,这次也不例外,如往常一样,老天爷早已准备好了一份珍贵的礼物,等待着徐阶去领取。



    当然了,在此之前,他不把徐阶折腾个七荤八素是不会罢休的,因为老天爷他老人家的习惯是永远不会改变的——先收货、再付款。



秘诀、醒悟

    福建延平府的推官是个好位置吗?



    答案是不,延平位于闽北位置,而且多是山区,在那里当知府连轿子都没法多坐,经常要骑马,而推官更是够呛,因为它专管司法以及各类刑事案件。



   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,不巧延平完全符合这个条件,所以此地大案要案频发,而且其司法系统的下属官员大都由本地人担任,包庇徇私,也十分难搞。如此看来,当年张璁发配他的时候还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。



    于是,当个子矮小的上海人徐阶出现在当地属下面前的时候,当惯了地头蛇的人们几乎同时确定:这人很快就会滚蛋的。



    总体上看,这句话的语法和真实性是没错的,但主语的指向并非徐阶,而是他们自己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1:48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13]

徐阶上任后的第一件事情,就是处理积案,托手下的福,延平府这几年的司法成绩十分突出,案件堆积如山,却总不处理,监狱已经成为了延平最适合居住的地方,老犯人没解决,新犯人又关进来。声势日益壮大。



    当年也没有什么羁押期限,说关你就关你,说多久就多久,完全就没个谱。拖个三五年,判个一两年,审完后掐指头一算,当庭释放也算是常事。



    于是徐阶对下属们说,从明天开始,加班加点审查案件。



    下属们反应十分热烈,纷纷表示一定要协助领导搞好工作。徐阶非常之高兴。



    第二天,所有官员都按时报到,然而徐阶惊奇地发现,这帮人虽然坐在了办公室里,却只是一心一意地磨洋工,出工不出力,根本没有任何作用。



    徐阶终于明白了,眼前的这群看似亲切的部下,整日笑脸相迎,呼前拥后,背地里却搞非暴力不合作,推三阻四,其实只为一个目的——把自己赶走。



    徐阶愤怒了,他严辞训斥了几个怠工的官员,却没有想到,这些人的脾气比他还大,当场就顶了他几句,之后索性不来了。烂摊子丢给你,看你一个人怎么办!



    徐阶握紧了拳头,他知道指望不上这些人了,但问题摆在眼前,一个人怎么办呢?



    其实很多事一个人也是可以办的,只要你有足够的决心。



    徐阶打开了尘封的卷宗,开始逐件审查整理案件,在这个陌生的地方,他没有助手、没有朋友,在孤灯下艰难地工作,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,他最终完成了这件看似无法完成的任务。



    该判的判了,该放的放了,什么千古奇冤、罪大恶极的也都处理了。这个世界第一次彻底清静了。



    地头蛇们跌破了眼镜,他们想不到,这个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外地人竟然如此骠悍,可他们更想不到的是,这并不是事情的终结。



    在不久之后,徐阶突然下令逮捕了几个法司衙门的官员——那几位非暴力不合作行动的领导人,罪名是贪污受贿,以他们的那些烂底,这类证据实在并不难找。于是分流的分流,下岗的下岗。



    从此没有人再敢和徐阶作对,因为他们已经认识到,在这个文弱书生的身体里,蕴藏着极为可怕的力量。



    在很多记载中,这个故事常常被引用,以说明徐阶的良好的工作态度,并体现了其全心全意为百姓服务的思想境界等等等等。



    其实事情并非那么简单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1:49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14]

在这层光环的下面,隐藏着徐阶性格的另一面——先隐而后发,俗语又叫秋后算账,或是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。



    而二十年后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,也明确地告诉了我们,在这位斯文读书人的心中,始终铭刻着这样一个人生信条——有仇必报。



    不久之后,徐阶的名声就随着这件事情传遍了延平,喜欢他的人很多,恨他的人也不少。几位被他下岗分流的人还找来了当地的黑社会,扬言要给他放点血。



    于是有人找到他,直截了当地告诉他,你已经不是京官了,在这小地方捞点外快,混日子就行,何必那么认真呢?



   徐阶的回答是这样的:



  “我虽官小,却有职责在身,一日不敢懈怠。此地虽偏,亦可励精图治!”



    说得好,说得好,可是励精图治的徐阶先生,你很快就会遇到一个真正的麻烦,而这个麻烦,是你无法解决的。



    事情是这样的,延平一带虽然穷,却还有个天然优势——产矿。这矿出产的东西也比较特别——银。



    当年那个时候,银矿的地位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印钞厂,只要能挖出来,就能用出去,还不用担心通货膨胀问题。



    延平是个民风骠悍的地方,所谓民风骠悍,通俗点讲就是不读书、敢闹事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不吃白不吃。



    于是各地未经生产安全部门批准的小银窑纷纷开张,四处刨坑挖洞,还勾结地方黑社会,称霸一方,鱼肉百姓。



    刚刚断完冤案的徐阶意气风发,他准备再显身手,彻底解决这帮为害百姓的人渣。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,虽然三令五申,反复清查,情况却丝毫没有好转。官员们依然喝茶聊天,恶霸们依然盗挖银两。



    徐阶并不是个天真的人,他十分清楚,官员们之所以采取这样的态度,是因为在那些被盗掘的银子中,必定有属于他们的一份。



    官匪勾结,蛇鼠一窝,没有人肯执行他的命令。这一次,徐阶真的无计可施了,文件可以自己看,案件也可以自己审,但是要他手提钢刀、深入虎穴剿匪,这玩笑就开得太大了。



    刚开始的时候,在徐阶看来,这只是一件他必须解决的治安案件,但他没有想到,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将成为他一生的转折点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2:08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15]

时间一天天过去,事情却毫无进展,在逐日的等待中,徐阶开始疑惑了。



    即使在被张璁恶整,皇帝训斥的时候,徐阶也从未畏惧过,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的,是站得住脚的,但是现在他似乎有点心虚了。



    二十多年以来,虽然饱经风雨,但徐阶始终是一个十分自信的人,他相信自己学到的四书五经,相信自己听到的圣贤之言,那些历史上的名臣名相和他们的不朽功绩一直都是他学习的榜样。徐阶曾经坚定地认为,只要信守圣人的教诲,遵循礼仪廉耻,必可修身齐家,治国平天下。



    可是现在出问题了,徐阶惊奇地发现,雷厉风行、刚正不阿,在现实中失去了作用,至少在现在这件事情上,一点作用也没有。



    而他的属下们并没有相同的道德觉悟,也不打算培养类似的品德,他们并不理会徐阶的苦心,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,等待着徐阶的离去,然后继续获取他们的利益。



    徐阶想不通,他忿忿不平了,他出离愤怒了,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个样子!



    它不是书中所记载的那个太平盛世,更不是人心向善的桃花源,这是一个丑陋的世界,所有的人最为关心的,只是自己的利益得失。



    所谓舍身取义,所谓心怀天下,在他那些贪婪的下属心中,统统归结为两个字——放屁。



    绝望的情绪弥漫在徐阶的心中,他突然发现,自己二十多年所信奉的圣人之道、处事原则原来竟然毫无用处,连福建延平府的几个奸吏恶霸都解决不了,治理天下、青史留名?真是笑话!



    徐阶终于遇到了他人生中的最大危机——信仰的危机,多年所学已然无用,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相信?可以坚持!?



    然而他最终没有放弃,因为他还有第二个选择——良知之学,知行合一。



    我的一位哲学系毕业的好朋友曾经这样对我说:大学里不应该开设哲学本科专业,因为学生不懂。



    这是一句至理名言,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为高深的智慧,哲学是无数天才一生思考、生活的结晶,他们吃过许多亏,受过许多苦,才最终将其浓缩为书本上的短短数言。



    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是不会懂得这些的,他们太天真,太幼稚,他们或许能够在考试中得到一百分,却不可能真正了解其中的含义。所以他们虽然手握真理,却无法使用,满怀热情地踏入社会,却被撞得头破血流。



    徐阶大致就是这样一个人,他也不懂,虽然他了解心学的所有内容,却并不知道该怎样去做。至于六年前聂豹告诉他的那四个字,则更是不得要领。



    什么是知行合一?答:就是知与行的合一。评:废话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2:11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16]

徐阶反复思考着这四个字,却始终摸不着头脑,聂豹说话时那郑重肃穆的表情依然浮现在他的眼前,他肯定这位先生不是在拿他开涮。



    但问题是他怎么都看不出这四个字有什么作用,难道像念咒一样把它念出来,矿霸们就能落荒而逃,官员们就会老实办事?所谓良知之学,所谓光明之学,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,又有何用处?



    于茫茫黑暗之中,光明何处去寻?!



    百思不得其解的徐阶沉默了,在官员们的冷眼旁观和冷嘲热讽中,他开始了漫长的思考。



    在痛苦的思索中,他终于发现,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根本的错误,他坚守二十余年的信念和原则是存在很大问题的。这套传统道德体系或许是对的,却并无用处。真正决定大多数人行为的,是另一样东西。



    只要找到了这样东西,就能解决所有的难题。于是徐阶决定,否定自己所有的过往,把一切推倒重来,去找到那样东西。



    说教没有用,礼仪廉耻没有用,忠孝节义也没有用,这些玩意除了让人昏昏欲睡外,并没有任何作用。



    在剥除这个丑恶世界的所有伪装之后,徐阶终于找到了最后的答案——利益。



    胸怀天下、舍生取义的绝对道德确实是存在的,可惜的是这玩意太高级,付出的代价太高,从古自今,除了个别先进分子外,大多数人都不愿消费。



    利益,只有充足的利益,才有驱动人们的魔力,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,极其的残酷,却异常的真实。



    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,徐阶终于明白了知行合一的真意,无论有多么伟大正直的理想,要实现它,还必须懂得两个字——变通。只有变通,只有切合实际的行动,才能适应这个变化万千的世界。



    于是在醒悟的那一天,徐阶丢弃了他曾信奉几十年的文字和理念,面对那些肆无忌惮的矿霸贪官,作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2:11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17]

不久之后,徐阶的随从们惊奇地发现,几乎在一夜之间,那些霸占银矿的地方黑社会突然退隐江湖,老老实实地回了家。



    在纳闷和兴奋的情绪交织中,他们向徐阶通报了这个好消息,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,徐阶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和喜悦,似乎这早在他预料之中。



    而事实确实如此。



    几天前,徐阶带领着几个亲信,来到了银矿的所在地,他没有去那里的官衙,而是找到了另一群人——当地的里长。



    当然,这些所谓的里长并不是什么善类,盗矿的好处自然也有他们的一份,就在他们不知这位大人来意、惶恐不安的时候,徐阶亮出了底牌:



    铲除那些矿霸,我将给你们更大的利益。



    于是一切都解决了,这些以往雷打不动的人突然焕发了生机,他们立刻动员起来,发动各村各户,连夜把参与盗矿的人抓了起来,刻不容缓。



    在徐阶的政策影响下,各地各村纷纷效仿,兴起了打击矿盗的高潮,对这种特殊的群众运动,当地官员个个目瞪口呆,束手无策。矿盗干不下去,只好走人,危害当地十余年的祸患就此解除。



    徐阶终于成功了,他没有死守所谓的绝对道德,用利益打倒了利益。但当他将所有内情坦诚相告的时候,一位随从却十分不以为然,愤然而起,指责徐阶的处理方式是耍滑头,搞妥协。



   “是的,这是妥协”,徐阶平静地回答道,“但我赢了。”



    经历了艰辛的历练,徐阶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,也彻底领悟了心学的含义和聂豹留给他的那个秘诀。



    “知行合一,我想我已经明白了。”徐阶注视着当年他来时的方向,做出了这个自信的回答。



    嘉靖十三年(1534),徐阶终于熬出了头,他因政绩优秀,被提任为湖广黄州(今湖北黄冈)同知,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,还没来得及赴任,就又得到消息——他再次被提升,改任浙江学政。



    在浙江干了三年教育工作后,徐阶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次转机,这一次他的职位是江西按察副使。



    作为江西的高级官员,徐阶再也不用每天爬山沟、深夜翻档案了,

但是麻烦还是找到了他的门上。



    一天,他家的门卫突然前来通报,说有一个人想见他,徐阶还以为有

何冤情,便同意了。



    可是这位仁兄进来之后,即不哭也不闹,却直截了当地向徐阶表示,自己积极肯干,要求进步,通俗点说,就是升官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2:24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18]

徐阶笑了,他从未见过如此莫名其妙的人,你说升官就升官?凭什么?



   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,因为这位找上门来的人说出了他如此自信的理由:



    我是夏首辅的亲戚。



    这实在是个很合理的理由,也十分正常,提拔夏言的亲戚,夏言自然也会提拔自己,公平交易,符合市场规律。而已经学会变通的徐阶似乎没有理由拒绝。



    然而他拒绝了,在留下一句话后,他把这个人赶出了家门。



    “我到此为官,是来管束你们(尔曹属我诲),不是滥用职权,谋求晋升的!”



    这位仁兄灰头土脸地走了,自然不肯干休,马上给夏言写信痛骂徐阶,还四处扬言,要给徐阶好看。



    徐阶听到了风声,却一点都不以为意,不理不睬,只当是没听见。



   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事件,经历磨难,懂得变通的徐阶已然成为了一个熟悉官场规则的人,他很清楚,讨好夏言能给自己带来什么,但他却坚定地回绝了。



    在很早以前,徐阶曾决心做一个正直的人,匡扶社稷,为国尽忠,许多年过去了,他受到过无数打击、经历了很多痛苦,却从未背叛过自己的初衷。



    事实证明,他始终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,是一个了不起的人。



    嘉靖十八年(1539),坚持原则的徐阶遇上了坚持原则的夏言,于是他又一次得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,在外历练八年之后,他即将踏上回京的道路。



    一般来说,大兴土木搞工程是当官拿回扣发财的不二法门,所以凡有修理河道、建筑粮仓之类的项目,各级官员无不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。而徐阶大概是唯一的例外。



    但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,却也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类似的要求——修建一个祠堂。



    祠堂一般都是用来纪念某人的,可让经办官员惊讶的是,徐阶所要纪念的这个人,既不是他的朋友,更不是他的亲属,事实上,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。



    “此人是我的老师。”徐阶这样回答旁人的疑问。



    于是在王守仁祠堂建成的那天,徐阶亲自到访,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,他整肃衣冠,向这位伟大的先辈跪拜行礼:



    “我曾随文蔚(聂豹字文蔚)公习阁下之道,磨砺十年方有所悟,虽未能相见,实为再传弟子,师恩无以为报,唯牢记良知之学,报国济民,匡扶正道,誓死不忘!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7-19 22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19]

拜别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导师,徐阶踏上了返京之路。



    近十年的磨砺与历练,那个不谙世事的青年翰林,已然变成了一个工于心计,老谋深算的官场老手。



    但这并不是徐阶的唯一收获,更重要的是,他终于领悟了所谓光明之学的真意。



    领教了黑暗中的挣扎、沉浮,天真幼稚的徐阶终于回到了真实的世界——一个丑恶现实的社会,但耐人寻味的是,那门追求光明的奇特心学正是诞生于在这黑暗的世界中,倔强地闪耀着自己的光芒。而创立者王守仁先生一生饱经风雨坎坷,却怀着一颗光明之心死去。



    因为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纵使执着、纵使顽强,却依然是软弱的。他们并不明白,在这世上,很多事情你可以不理解,却必须接受。



    只有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丑陋与污浊,被现实打击,被痛苦折磨,遍体鳞伤、无所遁形,却从未放弃对光明的追寻,依然微笑着,坚定前行的人,才是真正的勇者。



    不经历黑暗的人,是无法懂得光明的。



    背负着黑暗活下去吧,徐阶,坚持下去,你会找到光明的。



天下,三人而已



    重返京城的徐阶开始在新单位上班,他的职务是东宫洗马兼翰林院侍读,简单说来就是太子党兼宰相培训班学员,十年之后,他再次进入了帝国的权力中心。



    但这次他不再像十年前那样得意了,因为一路走来,他已经为自己的嚣张付出了代价,而且他已经得知,自己能够死鱼翻身,竟然是托那位夏首辅的福。



    他简直难以相信,在朝廷的官场上,还有如此不计前嫌,公正处事的人,徐阶的心中充满了感激,他决定带上礼物,去拜会这位前辈。



    可当他见到夏言的时候,才发现自己似乎打错了算盘。夏先生对他十分冷淡,也没收他的礼,只是板着脸看着他,还没等他说完感谢词,就挥手打断了他,丢下一句话,让他走人:



   “我对你并无好感,召你回京,只是为国选材而已,你无需谢我,今后也不必再来。”



    徐阶收回了礼物,脸上却露出了笑容,因为他已经明白,眼前这个做了好事也不认账的老头,虽然看似古板严肃,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09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20]

徐阶的判断是正确的,自从进入朝廷以来,夏首辅曾多次亲自查问他的工作情况,并曾对他赞不绝口。但这一切,他从没有在徐阶的面前提起过。



    就这样,六十多岁的夏首辅与三十多岁的徐翰林建立了一种奇特的关系,一种没有利益,没有交易的真诚关系。



    夏言是个有着坚定道德原则的人,他虽然深通官场原则,但也不怕皇帝,不畏权贵,敢于直言,不搞山头主义,只要对国家有利的事情,他都愿意去做。所以他愿意提拔那些有能力的人,即使他并不喜欢这个人——比如徐阶。



    此外,夏言还有一个特点——从不拉帮结派,无论有多少人主动登门投靠,他都加以推辞,是个结结实实的官场光棍,但如果你认为这是一种高尚的品德,那就大错特错了。



    要知道,夏言先生也是官场的老狐狸,他不搞小团体,那是做给皇帝看的,皇帝是最大的光杆司令,只喜欢比他更光的人。



    按说这一招没错,但夏言做得过了头,在工作中从不团结同志,每天昂头走道,也不怕摔跤,以致于大臣们编了这样一句顺口溜——“不见夏言,不知相尊”。



    混到这份上,也就离死不远了。



    相对而言,徐阶的情况要好一些,他多少也能搞点关系,交几个朋友,但和同时代的绝顶政治高手相比,他的脸还不够厚,心还不够黑,如果失去夏言的庇护,仅凭现有的资源,要应对即将逼近的那几个可怕的敌人,结局只有死路一条。



    但上天似乎始终保佑着这个人,自从他踏入东宫的那天起,一个强大而神秘的政治组织就已开始紧密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


    当时的东宫,云集了朝廷中的精英分子,他们大多是翰林出身,且年纪不大,在官场中混的时间不长,相对比较简单。但敏锐的徐阶却惊奇地发现,在这里,似乎活跃着一个秘密的政治组织,成员彼此之间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。



    出于好奇,他结交了其中的两个人,一个叫赵时春,另一个叫唐顺之。



    作为嘉靖二年(1523)的探花,徐阶在摆资历时,是很有点炫耀资本的。但如果翻开这两个人的履历,就会发现人外有人实在不是句空话。



    赵时春,平凉人,十四岁中举,嘉靖五年(1526)会试第一名,会元。



    唐顺之,武进人,嘉靖八年(1529)会试第一名,会元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11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21]

徐阶之所以去接近他们,主要是出于好奇,因为他发现,这帮人的言谈举止十分奇特,不同于常人,但当他小心翼翼接触对方的时候,才发觉这两个人对他抱有同样浓厚的兴趣。


    赵时春和唐顺之热情地接纳了他,并很快成为了他的朋友,而随着了解的深入,徐阶吃惊地发现,他和这两个人有着很多共同点,从处事原则到政治见解,竟然如此惊人的相似。很快,他们由朋友变成了同志。



    所谓同志,是指志同道合的人。



    但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,徐阶的疑心却越来越大,他的直觉告诉他,这种相似绝不是偶然的,在它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。



    直到有一天,他听到唐顺之的那句话后,才最终解开了这个疑惑。



   “我是王畿的弟子。



    徐阶笑了,很久以前,聂豹曾对他提过这个名字,他十分清楚地记得,王畿是王守仁的嫡传弟子。



   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,却因为一个共同的身份走到了一起——王学门人。



    “还有其他人吗?”徐阶终于明白,到底是什么把这些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。



    “是的,还有很多人。”唐顺之意味深长地答道。



    就这样,徐阶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,因为他们秉持着同一个信念,遵从同一个人的教诲。



    这是一个特别的团体,将他们聚拢在一起的不是利益,而是一种共同的政治理念。



    出人意料的是,后进的徐阶却很快成为了团体的领导者,经常组织大家搞活动(学习交流心学),这是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,因为按照辈分来算,唐顺之才是真正的第三代嫡传弟子,而徐阶的老师聂豹并未正式拜师(自封的),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徐阶。



    但大家对此毫无异议,因为他们十分清楚,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徐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。



    徐阶就此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班底,而他的这一段经历却往往为人们所忽视,这并不奇怪,因为和当时为数众多的政治帮派相比,无论人力还是物力,这个组织实在一点也不起眼,但事实证明,正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团体,在那场决战的最后一刻,发起了决定胜负的一击。



    东宫是没有什么事情干的,徐阶就这样在王守仁理论培训班呆了四年,等来了一个新的职位。
[822]

    嘉靖二十二年(1543),徐阶被任命为国子监祭酒,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国家行政学院校长,这里的学生不用参加公务员考试就能当官,虽说名额有限,但只要能混出来,职业前景还算不错,见到徐校长自然也得毕恭毕敬行礼,这就是徐阶的第二个人脉资源。



    加快速度吧,徐阶,你的战前准备时间已不多了。



两年校长任期之后,徐阶得到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工作——吏部左侍郎,即人事部副部长。



    徐阶实在应该感到幸运,如果没有这份工作,他将极有可能失去站上决斗舞台的资格,被人干净利落地干掉,或是沦为一个不起眼的配角了此一生。



    科学研究证明,上至三皇五帝、下到二十一世纪,远达非洲丛林食人部落,近抵家门口的老大妈居委会,无论哪个国家,哪个时代,人事部门都是最牛的,说提你就提你,让你滚你就得滚。



    因此,明代的吏部向来都是最难缠的衙门,所谓话难听、脸难看是也,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就敢训地方布政使,你还不敢还嘴,老老实实地给人家当孙子,要不爷爷不高兴,给你小子档案写上两笔,管保你消停二十年。



    徐阶却是唯一的例外,自打他进入吏部后,就没有训过一个人,每逢有地方官晋见,只要他有时间,都亲自接待,还要谈上个十几分钟,搞得很多人诚惶诚恐,激动不已。回去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逢人就讲,兄弟我在吏部的时候,徐侍郎如何如何,太够哥们意思了。



    不过据本人估算,按照徐阶的工作强度,估计能把那些人的名字记住就很不错了,鬼才记得说过些啥,但无论如何,徐阶借此获得了广泛的群众基础,成为了官场上炙手可热的人物。



    继续努力,那场惊天巨变很快就要来临了,还有一年。



    此时的严嵩也正在紧密地筹划着,情况已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,夏言占据高位,自己的伪装已经暴露,图穷匕见,必须采取措施除掉他。



   但严嵩没有信心,因为夏言比他的前任张璁强得多,他有才干,有城府,而且从不畏惧,善于斗争,实在是太强大了。



   然而此时,有一个人站了出来,他告诉严嵩,其实,夏言很容易对付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12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23]824

这个人叫严世蕃,是严嵩的儿子。此人长得很有特点——肥头大耳,还瞎了一只眼睛,算是个半盲。就这副长相,走在街上都影响市容,但事实证明,他确实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。



   “夏言才高善断,貌似刚硬,却处事犹豫,优柔寡断,虽身居高位,其实并不可怕,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。”



    严世蕃自信地看着他的父亲,接着说道:



   “所谓举世奇才,放眼当今天下,三人而已!”



   “第一个,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博”



    杨博,蒲州人,嘉靖八年(1529)进士,考试成绩一般,高考后分配到偏僻地方上当县长,和同学们比起来,混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,但这位仁兄可谓金鱼岂是池中物,一到下雨就翻身,很有几把刷子,虽是文官,却也精通军事,后来不知怎么地,被当时的内阁大学士翟銮看中了,调到京城,先在兵部武选司当处长,然后去了职方司(俗称最穷最忙)当司长。



    因为他升得太快,很多人都不服,但事实证明,高级领导的眼光是不会错的,杨博确实是一个天才,他有着一项极为特别的本领——过目不忘,据说大到国家政事,小到各地地形地貌,只要他见过一次,都能熟记于心。此外他还能说好几地方言,这要换到今天估计也是个月薪过万的金领。



    因此,他除了干好日常工作外,还经常给领导当秘书,出去视察。而他最为光辉的经历就发生在当秘书的日子里。



    有一次,翟学士奉命去巡边,就是所谓的视察国境,慰问官兵,这是个苦差事,当年又没有直升飞机,这边防哨所要是建在穷乡僻壤,高原地带,大学士也得爬山沟,见到人喝杯茶才好走人交差。



    唯恐一去不复返的翟学士决定带上杨博,事实证明,这一举措是十分英明的。大明天下着实不太光明,一路上风吹冒淋就不说了,到了肃州,竟然碰上了劫道的。



    这也算见了鬼,朝廷的第二号人物(翟銮内阁排名第二)竟然被强盗打劫,但在那年头,管你是啥干部,人家强盗也是干本职工作,一句话,交钱!


[824]

    更为奇怪的是,见到这群劫匪,翟学士的随身侍卫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,而翟学士本人也是目瞪口呆,因为这是一帮有政治背景的劫匪——蛮番。

    所谓蛮番,是指当地少数民族或是不开化人群,这帮人靠山吃山,听说大官到了,不但不怕摊派(穷地方也没啥好摊的),反而奔走相告,秉承大官大抢,小官小抢的精神,热情动员大家去劫道,反正天高皇帝远,不抢白不抢。



    当然了,他们劫道也是先礼后兵的,先派人去接触,所谓“邀赏”,给钱最好,要是邀不到,咱们就回家去操家伙。



    思前想后,翟学士决定用武力解决问题,可是身边侍卫却不执行他的命令,原因很简单:对方人多,真的很多(数百遮道)。



    这是打头阵的,人家还特地放了话,七大姑八大姨的还没到呢,吃完饭就来。



    麻烦了,这偏僻地方,地方衙门也没多少人,要调兵来救,只怕等人到了,翟学士的脑袋已经被人拿去当夜壶了。



    关键时刻,面子不重要了,既然打不得,翟学士便打算开溜,然而这时杨博站了出来:



    “有我在,必保大人无恙!”



    翟銮十分好奇地看着杨博,停住了脚步。



   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,只要你敢忽悠,什么奇迹都是可能发生的。正所谓:只有想不到,没有忽不了。



    杨博召集了所有的侍卫,让他们整理好着装,拿好礼仪装备,然后威风凛凛地走出了营房,还没等蛮番反应过来,杨博就对着他们大喝一声:



    “列队迎接!”



    这一嗓子把劫匪吼糊涂了,被劫的还敢这么嚣张?



    嚣张的还在后面,杨博接着喊道:



    “翟大人是内阁大学士,亲率大军先行至此,你们出来迎接,竟然只来了这个几个人,其余的人哪去了?!若还敢如此轻慢,就把你们都抓起来!”



    您一被劫的还嫌咱们人手少?这下子搞得强盗们也无所适从了,正在踌躇不定的时候,杨博又发话了:



   “看在你们出来迎接的份上,还是给你们一些赏赐,下次注意!”



    这就是传说中的又打又拉,杨博兄可谓是聪明绝顶,要知道人家强盗也讲究吉利,从来不走空趟,给点钱也是个意思。



    翟学士终于安全地回到了京城,而杨博也因此名声大噪,成为了朝中头等重臣。



   “第二个人,是锦衣卫指挥使、都督同知陆炳。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13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25]明代最强锦衣卫

嘉靖十八年(1539) 二月丁卯



    夜四鼓 嘉靖行宫



    外出巡游的嘉靖在他的行宫中安睡,与此同时,几缕黑烟却开始在阴暗的角落里升腾。



    瞬息之间,火起,由于风大天黑,火势蔓延很快,又不易控制,侍卫们仓促之间不熟悉方向(此为行宫),找不到皇帝,眼看火势越来越大,很多侍卫已然放弃了希望,准备上街买白布筹划追悼会了。



    正在此时,只见说时迟,那时快(评书用语,借着用用),一位兄弟突然淋湿上衣,光着膀子就往火海里冲,众人正瞠目结舌,没过多久,这位救火队员又背着一个人冲了出来。



    大家正感叹这哥们真傻,为一年几十两银子还真敢玩命,等到看清他背上的人时,大家又一致感叹,这条命玩得真值,值大了。



    嘉靖皇帝就这样被人背出了火海,可谓九死一生。



    等到侍卫安置好了皇帝,这位救人者洗了把脸,露出真面目的时候,大家却又彻底丧失了感叹的勇气,即刻一哄而散,有多远跑多远。



    因为这是个职业特殊,不好招惹的人,他就是陆炳,时任锦衣卫南镇抚司最高长官。



    纵观整个明代,特务组织层出不穷,但贯彻始终的只有两个,锦衣卫和东厂。



    锦衣卫的历史最为久远,但东厂却后来居上,因为掌管东厂的是太监,虽然由于不幸挨了一刀,体力往往不如常人(练过葵花宝典的除外),却容易成为皇帝的亲信,而锦衣卫长官指挥使身体没有明显缺陷,自然要稍逊一筹。



    久而久之,锦衣卫的地位越来越低,个别不争气的长官竟然会主动给东厂太监下跪,自永乐之后,在大多数时间里,东厂一直占据着压倒性优势,而锦衣卫只能无奈地扮演着配角。



    只有一个例外。



    似乎是上天的刻意安排,在这风云激荡的时代,陆炳出现了,在这个可怕的人手中,锦衣卫将成为最为恐怖的斗争武器。



    但更为有趣的是,这位威震天下十余年,让人闻名丧胆的锦衣卫陆炳,其实算不上是个坏人。



    陆炳,出生在一个不平凡的家庭,家里世代为官,请注意“世代”两个字,厉害就厉害在这里,这个“世代”到底有多久?



    一般来说,怎么也得有个一百年吧?



    一百年?那是起步价,六百年起!还不打折!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25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26]

据说他家从隋唐开始就做官,什么五代十国、大宋蒙元,无数人上上下下,打打杀杀,似乎和他家关系不大,虽然中间也曾家道中落,苦过一段时间,但基本上总能混个铁饭碗,其坚韧程度,连五代时候的那位超级老油条冯道,也是望尘莫及。



    到了明代,这一家子更是不得了,陆炳的父亲陆松接替了祖上的职位,成为了一名宫廷仪仗,不久之后,又被一位藩王挑中,成为了贴身随从。



    应该说,在明代跟着藩王混实在没有太大的前途,不是跟着造反被砍死(成功者只有朱棣先生),就是呆在小地方闷死。可偏偏这位藩王是个例外——兴献王。



    他的儿子就是嘉靖,这个大家都知道了,可陆松虽然运气不错,他的老婆运气却更好——被召入王府当了乳母,为什么说运气好呢?



    因为她喂养的那个孩子正是嘉靖。



    可是陆炳兄当时年纪还小,又不能丢给幼儿园,于是陆炳只得随着母亲进了王府,母亲喂奶,他在一边玩。



    几年后,他依然在那里玩,只是旁边多了一个朋友。



    陆炳先生的童年是这样度过的,和他一起玩的那个伙伴后来进京成为了皇帝,陆炳则始终跟随在他的身边,护卫着他。



    简单概括一下,陆炳和皇帝吃同样的奶长大,玩同样的游戏,用今天的话说,是光屁股的朋友。



    所以你大可排除他投机的可能性,这位兄弟之所以去客串救火队员,其主要原因在于,里面的那个人是他的朋友。



    这就是陆炳的家庭情况,祖上七八代不是官僚,就是地主,这要赶上划成份那年头,估计得拉着游街两三个月。



    所谓富家多败子,然而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陆炳,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,太不同寻常了。



    有时你在生活中会遇到这样一种人,学习比你好,体育比你强,家里比你富,长得比你帅......好了,就不列举了,总之一句话,怎么比就怎么气死你。

    陆炳大致就属于这个类型,小伙子长得很帅,体格也好,更为特别的是,他有一种独特的走路姿势——“行步类鹤”。



    真是人才啊,只要回家翻翻赵老师的动物世界,看看鹤是怎么走道的,你就明白,陆炳先生实在太不简单了。要换了一般人,非得累死不可。



    有钱有势,相貌出众,姿态“优雅”,有这样的条件,你想不嚣张都难,可偏偏这兄弟还有一个特点——谦虚谨慎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27]

出乎很多人的意料,出身显贵的陆炳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,对周围的人也十分客气,没有一点高干子弟的架子。更让人称奇的是,这位兄弟的官位竟然是自己考来的。



    明代科举分两种,文举是其中一种,全国人争几百个名额,难度超高,然而还有一种考试比这玩意更难考,那就是武举。



    文考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,那武考大致就算是走钢丝了。考试这玩意也要看运气,什么心理素质、营养程度、考官喜好之类的多了去了,要是掉下去,不要紧,淹不死的爬起来再考。



    可这一套在武考那边就行不通了,因为那是要抄真家伙干仗的,考试内容丰富多彩,除了马战、步战外,还要考弓箭射击技术,这几场夹带复印资料是没用的,您要不会,趁早别上场,没准就被人给废了。



    但最不幸的事情在于,您就算挺过了体能测试,武艺展示,到最后关头,还有一道缺德的关卡——策论。



    所谓策论,也就是给你个题目,让你写答案,比如什么我国周边军事形势等等。



    这就是难为人了,搞这一行的人基本都是武将世家出身,说得不好听就是职业军事文盲,以大老粗居多,能把自己姓甚名谁、字什么写清楚就很值得表扬了,您还指望这帮人写策论?



    当然了,高人不是没有的,陆炳就是其中一个,这位仁兄嘉靖八年(1529)参加会试,不但功夫了得,还极有文采,就此一举中第。



    如此的精英人才,又是皇帝的铁兄弟,自然不用发配地方,考试结束之后,陆炳被授予了一个特殊的职位——锦衣卫副千户。从此他就成为了这个神秘机构的一员。



    此后他认真积极工作,一路高升,到了嘉靖十八年(1539),这位仁兄把皇帝从火里捞起来之后,终于更上层楼,成为了特务中的特务——大特务(锦衣卫指挥使)。



    事实证明,这位陆指挥实在是个不同凡响的人,一般来说,特务的主要工作不外乎四处探头,打小报告,栽赃陷害等等,可是陆指挥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却着实让下属们目瞪口呆——平反冤狱。



    锦衣卫下属两大镇抚司,分别为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,南镇抚司管理锦衣卫的经常事务,而北镇抚司却只管一个监狱——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“诏狱”,又称“锦衣狱”。



   “诏狱”,俗称人间地狱,一旦蹲进去,如果不从身上留下点纪念品,只怕是很难出来的,前期里面主要关达官显贵,后来门槛降低,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也能到此一游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28]

管监狱的这帮人素质也确实不高,总是干点敲诈勒索之类的事,甭管有罪没罪,关进来就打,打完就要钱,没钱接着打,景况极惨,估计窦娥到了这里,都不觉得自己冤。而且这帮人态度十分认真,冤案也能做得天衣无缝,文书一应俱全,一点都看不出破绽,想整治他们根本没门。



    所以历代锦衣卫指挥都知道,都不管,于是陆炳来管。



    有一天,他突然召集办案人员来开会,等到这帮搞冤案的兄弟到了地方,陆炳先招待客人,问候致意,然后十分客气地点出几个案子,让他们讲讲案件情况。



    这帮老油条自然不说实话,说东扯西,来来去去,啥也不说。



   陆炳倒也不生气,只是叫来了一个下属,对他下达了这样一个命令:



“出去把门关上,没有我的命令,一个也不准放出去!”



    然后他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,悠闲地看着面如土色的属下们。



    意思已经摆明了,今天不把问题说清楚,大家就都别走了,反正我住这,看谁熬得过谁。



    这帮兄弟也着实没种,一见到这个架势,很快就老实交待了。



    事情解决了,可有一点他们始终也想不通,案卷做得密不透风,欺上瞒下绰绰有余,怎么会被人看破呢?



    其实陆炳并没有看案卷,他只是去了一趟诏狱。



    诏狱里蝇虫满天,恶臭扑鼻,除了犯人,看守都不愿意在里面多呆,但陆炳去了。



    他在牢里仔细盘问了许多犯人,耐心听他们陈述冤情,然后一一记录下来,认真盘查。



    冤情就此大白。



    这样看来,陆炳似乎是个好人。



    但是与此同时,他的也有着另一面——黑暗的一面。



    因为升得太快,当陆炳成为锦衣卫最高长官的时候,他的很多属下都是他曾经的领导,对这个毛头小子自然很不满意,也从不听话。陆炳对此十分清楚,却从不发火,而且非常敬重前辈。



    但这一切都是假象,当这些老同志被迷魂汤灌得迷迷糊糊的时候,陆炳下手了,依然不动声色。



    很快,那些不服从领导的老资格们纷纷被调走,或是勒令退休,仓促之间很多人不知所措,却也无计可施。陆炳的抢班夺权大计就此完成。



    所谓事可以做绝,话不能说绝,是也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
829]

“第三个人,是我。”严世蕃最后这样讲。



    应该说,他确实没有吹牛。



    严世蕃这个人,看起来不起眼,他没有杨博的急智,也没有陆炳的深沉,为人处事十分嚣张跋扈,从来都不招人喜欢,但他却极有可能是三个人中最为厉害的一个。



    因为他的优点虽然简单,却很实用——聪明。



    他实在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,据说他跟人谈话,对方说上句,他就知道人家下句要说什么,而且他看人极准,无论你是老奸巨滑还是天真烂漫,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



    此外,他还有一门独门绝技,是另外两人望尘莫及的,那就是写青词。

    严嵩写不好青词,虽然他很努力,但确实是写不好,无奈之下,他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代笔,结果出人意料,送上去的青词受到了嘉靖同志的表扬。应该说,严嵩能够得宠,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这位枪手。



    然而举世奇才严世蕃之所能够升官,完全是靠他爹,这倒也不值得奇怪,对这种特殊人才,搞搞特殊化似乎也很正常。



    于是在老爹的提携下,严世蕃当上了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少卿,大致相当于建设部副部长,兼机要室主任。



    估计当时的朝廷里,最肥的就是这两个位置,天天搞工程,和包工头打交道,拿回扣那是家常便饭,加上他还管机要印章,和严老爹那是一拍即和,儿子通报消息,老子索贿受贿,贪得不亦乐乎。



    所以在严世蕃看来,天下虽大,却只有三人而已:杨博、陆炳,和他自己,夏言并不足道。



    说是这样说,但严嵩却用冷笑回应了自己的儿子:



   “夏言是首辅,位高权重,人事升浮,只在举手之间,你空口乱言,又能拿他怎么样?”



    严世蕃自信地笑了:



    “夏言虽然厉害,却并非不可战胜,我有一计,若能办到,三年之内,此人必亡!”



    严嵩终于兴奋了起来,他好奇地等待着严世蕃的那个计谋。



    “若三人之中,有两人为我们所用,一定能够击败夏言!”



    严嵩泄气了。



   “我曾与杨博交往数次,此人不愿加入我们。”



    这话没错,杨博兄胸怀韬略,平日就喜欢在兵部呆着画地图,自然不来趟这趟浑水。



   “那陆炳呢?”严世蕃依然满怀希望。



   “你不知道吗,他是夏言的人。”严嵩苦笑着回答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31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30]

这话也没错,陆炳兄自幼贵族出身,还是很有点政治理想的,十分钦佩清正廉洁的夏言,虽然他确实比较贪钱,却也瞧不上名声太差的严嵩,见面点头打个招呼,老死不相往来。



    于是严嵩父子又回到了起点,但值得欣慰的是,只要严世蕃的脑袋不出现突然进水之类的意外,还是有一个人站在他们一边的。



转机



    严嵩父子绞尽脑汁准备对付夏言,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,还没等他们动手,夏言就找上门来了。



    事情是这样的,估计是严世蕃贪得过了头,惹恼了很多人,结果被人给告了,今时不同往日,告状信落到了夏言的手里,这位仁兄自然是二话不说,准备好材料就要去找领导汇报。



    严嵩慌了,他听到风声之后,即刻找来自己的贪污犯儿子商量对策,紧要关头,这位天下三才之一也吓得不行,掐了自己几下才缓过神来。



    然后他提出了一个似乎十分荒谬的解决方法:去找夏言求情。



    严嵩不同意,因为他认为自己十分清楚夏言的个性,这位仁兄对待朋友都要严格要求,何况自己是他的死对头。



    严世蕃却坚持他的意见:



    “一定可以,这是唯一的活路!”



    于是父子俩带好所有装备,包括礼物、钱、擦眼泪的绢布等等。



    到了夏言的门口,门卫通报,严次辅求见。



    很久之后,传来回应:夏首辅身体不适,两位改日再来。



    改日再来?别逗了,到时不知道脑袋还在不在呢!



    于是严嵩用上了第一件装备——钱。



    当然了这钱不是给夏言的,而是塞到了门卫的手里,大家都不容易,兄弟你放我过去吧。



    买通了门房,严嵩父子走进了夏言的住处。



    夏言正躺在床上装病,听见这两人来了,假装没醒,翻了个身继续睡。



    不要紧,自然有办法让你起床。



    站在房间里的严嵩和严世蕃突然悲痛欲绝,当场痛哭失声,哀嚎留涕声震天动地。



    虽然这套把戏在历史上屡见不鲜,却屡试不爽,而要使出这一招,也并非凡人可行,要知道,突然之间悲从心头起,鼻涕眼泪说下就下,毫不含糊,对脸部肌肉和中枢神经的技巧控制已到出神入化之地步,百年之后,犹让人叹为观止。



    夏言再也忍不住了,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,却突然跑进来两个活宝哭丧,觉也没法睡,而且自己躺在床上,他们对着床哭,实在是太不吉利。



    于是,他站了起来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9 14:33 | 显示全部楼层

[831]

他的毁灭就是从这一次起床开始的。



    夏言走到严嵩的面前,扶起了这个比自己大两岁,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老人,叹了一口气:



   “分宜(严嵩是江西分宜人),你这又是何必呢?”



    何必?要不是为了脑袋,鬼才跪你。



    严嵩立刻停住了哭声,醒了鼻涕,拉着严世蕃,以庄重的装孙子形象站立在夏言的面前。



    大家都是明白人,你来干什么,想要什么,我非常清楚。



    于是夏言叹了一口气,无奈地挥挥手,表明自己的态度。



    严嵩和严世蕃大喜过望,立刻再次磕头谢恩,千恩万谢而去。



    历史证明,落水狗如果不打,就会变成恶狼。



    夏言实在是个不错的老头,他虽貌似古板,实际上胸怀宽广,心存仁义,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。



   可是在权力的擂台上,不折不扣的好人注定是要完蛋的。



    不久之后,这位老好人就遇到了麻烦,在批阅御史公文(告状信)的时候,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——陆炳。



    陆炳兄实在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,虽说他还有点原则,却也喜欢搞三搞四,收点黑钱,搞点贪污。慢慢地,事情也越闹越大,最后捅到了御史那里。



    于是夏言发火了,虽然他和陆炳的关系不错,但对于这个人的不法行为,还是有必要加以惩戒的。然而就在他打定主意之后不久,陆炳就找上门了。



    陆炳不是吃干饭的,他是搞特务工作的,在他的英明领导下,锦衣卫已经成为了最可怕的情报机器,但凡京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,他总是第一个知道。这次也不例外。



   在京城里,陆炳很少有害怕的人,夏言是唯一的一个,这位锦衣卫大人十分清楚,夏首辅是个二愣子,翻脸就不认人,还特别能战斗,无论你是什么来头,什么关系,只要认准了,统统打翻在地,还会狠狠踩上两脚。



    惊慌失措的陆炳想不出别的办法,只好走了严世蕃的老路,上门求情。



    他不是空手去的,还派人拿了三千两银子和他一起走。他知道夏言久经沙场,混了几十年,说话是浪费感情,还不如来点实惠的。



    从这件事情上,就足以断定,陆炳的水平不如严世蕃,因为他跟夏言打了多年交道,竟然不知道这位仁兄不收黑钱。



    所以当夏言看到陆炳,以及他带来的那些东西时,只说了两个字——出去。



   还加上一句——从哪里带来的,就带回哪里去。



   陆炳也懵了,他情急之下,只得用出了严世蕃曾用过的那一招——痛哭流涕,下跪求饶。



  当然结果还是一样,夏言依然原谅了他,这似乎有点让人难以理解,你既然不准备处理人家,干嘛要这么穷折腾。
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| 加入

本版积分规则

QQ|Archiver|手机版|小黑屋|水易网[水处理技术论坛] ( 京ICP备05078561号 )

GMT+8, 2025-6-17 01:57 , Processed in 0.097857 second(s), 16 queries .

Powered by Discuz! X3.5 Licensed

© 2001-2025 Discuz! Team.

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